特拉維夫：以色列的後宗教城市與極端世俗島嶼

 【丁連財的神學與宗教研究論述】特拉維夫：以色列的後宗教城市與極端世俗島嶼

若耶路撒冷代表「宗教與歷史的重量」，特拉維夫則是「後宗教世界的先行者」。在以色列整體宗教政治日益緊繃的背景下，特拉維夫成為異質的存在：其世俗化程度不但遠超過以色列其他城市，甚至高於許多歐洲國家。它是一座由移民、商業、科技與文化所組成的「後宗教都市」，與傳統猶太生活方式呈現深刻對比。

以下從宗教社會學、城市研究與政治文化三層分析。

一、特拉維夫的誕生：從世俗城市開始

特拉維夫（Tel Aviv）不是從宗教核心演變出來的城市，而是一開始就建立在**世俗錫安主義（secular Zionism，世俗猶太復國主義）**的理念上。

1909 年由 66 個家庭抽籤分地而開發

靈感來自歐洲現代化都市（維也納、柏林）

創立者多為東歐世俗派猶太知識分子

城市命名受到赫茲爾（Theodor Herzl）寫的《Altneuland》的啟發，象徵「新土地、新世界」

《Altneuland》（德語原名，意為**「舊新土地」或「新故土」），是現代政治世俗派猶太復國主義創始人西奧多·赫茨爾**（Theodor Herzl）所寫的一部長篇烏托邦小說。

特拉維夫的城市精神本質上不是宗教傳統的哈拉卡文化（halakhic culture，以猶太教律法為核心的文化），而是：

> 現代化、科學精神、商業、文化創新、個人自由與普世主義。

因此特拉維夫不是從傳統猶太城市「脫宗教」，而是一開始就「低宗教」，甚至「反宗教」。

二、特拉維夫為何是以色列最世俗的城市？

（1）人口結構造就了近乎「後宗教」的城市文化

特拉維夫市中心與沿海地區的世俗人口（Hiloni）通常達：

人口的 70–80%（比全國平均 40% 高多了）

在以色列的宗教光譜中，特拉維夫幾乎：

沒有Haredim（哈雷迪，極端正統派猶太教猶太人）

沒有源自Masorti （傳統派，有宗教概念但生活世俗化）大量移民

沒有宗教錫安派（religious Zionism，宗教猶太復國主義）的學校與青年運動。宗教錫安派就是宗教猶太復國主義派，與世俗猶太復國主義有別。

這使特拉維夫在宗教與文化上具有鮮明斷層：

> 特拉維夫與耶路撒冷之間，不是地理距離，而是文明距離。

（2）公共空間的「後宗教化」

在特拉維夫，你會看到：

安息日（Sabbath，週五日落到週六日落）餐廳照常營業，而且生意興隆

公車系統與共享電動車在安息日仍然運作（其他城市則禁止）

同志遊行（Pride Parade）全國最大

有少量但活躍的改革派猶太教堂（Reform Judaism）

市政府公開推動多元性別政策

文化節、夜生活、音樂季不受宗教規範

這些在耶路撒冷幾乎不可能出現。

（3）創新產業與全球化塑造的世俗文化

特拉維夫是以色列科技業的核心，被視為世界第二矽谷：

主要科技新創公司總部皆在特拉維夫

高科技勞動者以世俗學歷精英為主

生活節奏快、國際化、以英語為工作語言

全球資金與外籍人才高度流動

全球化與科技文化天然排斥宗教權威，因此特拉維夫逐漸形成：

> 一個沒有宗教需求、也不以宗教身份定義自己的城市文化。

這不是反宗教，而是超越宗教與後宗教。

三、特拉維夫 vs 耶路撒冷：以色列內部的文化斷層

以色列的宗教爭議常不是「世俗 vs 宗教」，而是「特拉維夫 vs 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

宗教意味強烈

極端正統派比例高

宗教教育領導城市文化

公車安息日停駛

公共生活常需接受宗教規範

特拉維夫：

全球化

視宗教為個人生活部分，而非公共秩序

現代性與自由主義價值主導城市議題

這種對比形成一種「文明斷裂」（civilizational rift）的感受。

四、特拉維夫是「後宗教社會」嗎？

依社會學的定義，「後宗教」不是指不存在宗教，而是：

1. 宗教不再規範公共生活

2. 宗教身份不再是主要社會身份

3. 個人自由與自我實現凌駕傳統規範

4. 家庭結構、婚姻與生育不受宗教控制

5. 文明核心不建立於神聖敘事，而是人文主義

以這個標準看：

> 特拉維夫已經具備「後宗教城市」的絕大多數特徵。

甚至超過歐洲許多城市。

五、特拉維夫並不能代表以色列

雖然特拉維夫是後宗教城市，但以色列整體卻不是後宗教國家：

Haredim（哈雷迪，極端正統派猶太人，占以色列人口13–14%）的生育率極高

宗教錫安主義者掌握部分軍隊與政治

宗教政黨在國會具有關鍵性影響力

安息日、猶太飲食規範仍是國家法律的一部分

這使得「特拉維夫式的後宗教生活」其實只存在於特定地區，並難以外溢至全國。

因此：

> 特拉維夫是一個「絕大多數人的生活具備後宗教性特質，但卻在全國屬於極少數」的例外，而非以色列整體趨勢。

六、結論：特拉維夫是以色列的例外，而不是方向

綜合以上：

1. 特拉維夫是以色列最世俗、最全球化、最具備後宗教性質的城市。

2. 其城市性格來自世俗錫安主義的創建背景、科技產業、全球化、個人主義與自由主義文化。

3. 它與耶路撒冷的文化差異不是程度差異，而是文明差異。

4. 以色列整體仍受宗教政治深刻影響，因此特拉維夫只是一個「後宗教島嶼」，無法代表全國。

5. 未來若 Haredim 族群因生育率高而人口持續快速增長，特拉維夫式的極端世俗文化將成為更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