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世界最世俗化城市比較:伊斯坦堡、貝魯特、卡薩布蘭加、杜拜、突尼斯

 【丁連財的神學與宗教研究論述】伊斯蘭世界最世俗化城市比較:伊斯坦堡、貝魯特、卡薩布蘭加、杜拜、突尼斯

Istanbul, Beirut, Casablanca, Dubai, Tunis













在討論「穆斯林世界最世俗化的城市」時,不能僅以「國家是否世俗」作為判準。

因為許多穆斯林國家雖名義上以宗教立國,其主要城市卻呈現極高的生活世俗性;

反之,也有制度高度世俗的國家,其城市文化卻相當傳統保守。

本文從 生活方式、文化多元、思想自由、國家宗教力量、市場與全球化影響等面向比較五座最具代表性的城市:

一、伊斯坦堡(Istanbul, Turkey)

二、貝魯特(Beirut, Lebanon)

三、卡薩布蘭加(Casablanca, Morocco)

四、杜拜(Dubai, United Arab Emirates)

五、突尼斯市(Tunis, Tunisia)


一、伊斯坦堡(Istanbul)——文化自主性最強、生活最世俗的大都會

如果一座城市能分類為「伊斯蘭世界中最接近歐洲的生活方式」,伊斯坦堡無疑名列第一。

伊斯坦堡的世俗性源於以下幾項因素:

第一,文化自主性與多元性極高。

市區內布滿酒吧、爵士酒館、當代藝術館、設計展、青年文創空間。街頭穿著呈現高度自由化,不論是迷你裙還是全罩式頭巾都能自然共存,且不會引起太大社會緊張。過去十多年,伊斯坦堡甚至舉辦過伊斯蘭世界最大規模的同性戀遊行(後遭政府禁止),顯示其都市文化本質十分開放。

第二,凱末爾主義(Kemalism,現代土耳其國父凱末爾實施的世俗主義)留下深厚世俗傳統。

即便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掌權後試圖以宗教凝聚支持,伊斯坦堡的都市文化仍強烈抗拒全面宗教化;宗教法規對生活的滲透遠弱於安卡拉、科尼亞等內陸城市。

伊斯坦堡的世俗化最重要的並不是「法律」而是「生活本身的文化力量」。

這使它穩居穆斯林世界最世俗化城市之首。


二、貝魯特(Beirut)——思想自由度最高的阿拉伯城市

若以文化創作、思想自由、出版社活力作指標,貝魯特是中東無可取代的城市。

貝魯特的世俗性可以從三個層面理解:

第一,多宗教並存促成世俗公共空間。

黎巴嫩由十八個宗教教派組成,包括馬龍尼派(Maronite)、希臘正教(Greek Orthodox)、希臘天主教(Greek Catholic,東儀天主教)、遜尼派(Sunni)、什葉派(Shia)、德魯茲(Druze)等。

宗派政治固然使國家深度分裂,但也使貝魯特需要一個「超宗教的公共文化空間」作為交流平台,反而增強世俗生活方式。

第二,藝術與思想自由超越區域水準。

貝魯特長期就是阿拉伯世界的出版社與文化創作中心,許多禁忌議題(性別、身分、信仰、存在主義、社會批判)都能在此公開討論。

同性戀社群長期存在並具可見度,這在阿拉伯世界極為罕見。

第三,城市生活方式高度地中海化。

咖啡館文化、海濱夜生活、書店與劇場密度,使其生活節奏極像雅典或伊斯坦堡,而非傳統阿拉伯城市。

貝魯特因此呈現「文化深度世俗化」與「政治宗派化」並存的獨特局面。


三、卡薩布蘭加(Casablanca)——商業驅動的功能性世俗化

摩洛哥是一個宗教深植社會結構的國家,國王作為「信徒的統帥」(Commander of the Faithful)掌握宗教權威。但卡薩布蘭加卻因經濟與全球化而形成不同於國家精神的都市開放空間。

第一,商業與跨國企業塑造都市生活。

大型港口、跨國企業、金融部門、科技與商務,使卡薩布蘭加生活方式更接近西班牙的巴塞隆納或法國的馬賽,而非摩洛哥的非斯(Fez)或馬拉喀什(Marrakech)。這使城市呈現一種「全球化引導的生活世俗化」。

第二,夜生活比突尼斯與大部分阿拉伯城市更成熟。

海濱俱樂部、音樂活動、餐館與酒吧都非常活躍。女性穿著自由度在北非屬中高程度。

第三,宗教規範仍在,但是被「功能需求」折衷。

齋月期間仍有公共禁酒,但城市在其他月份的生活風格比大部分穆斯林城市開放許多。

卡薩布蘭加不是思想層面的世俗,而是一種「經濟迫切性」決定的開放,是穆斯林世界典型的商業型世俗化案例。


四、杜拜(Dubai)——“管理式”世俗化與全球外籍人口都市

杜拜表面最像「後宗教化城市」,但其世俗化來源與其他四城截然不同。

第一,外籍人口占約九成。

印度、歐洲、非洲、菲律賓等外籍人士形成龐大的國際社群,城市景觀呈現「全球化生活方式」而非「阿聯酋本土宗教文化」。

第二,有限度開放與嚴密政治控制並存。

酒類可在飯店與特定區域合法取得,但公共場所仍需保留宗教意識。

同性戀議題在法律上不被允許,只是執法通常彈性。

宗教上,清真寺與伊斯蘭儀式仍受高度尊重。

第三,生活世俗化受「政策管理」而非文化主導。

杜拜並非像伊斯坦堡或貝魯特那樣由民間文化力量驅動世俗化,而是國家為吸引投資與專業人才而採取的「經濟開放政策」。

因此,杜拜屬於典型的「全球化管理式世俗化」,開放但不自由;現代但不民主。


五、突尼斯市(Tunis)——制度性世俗最深,但社會世俗化中度

突尼西亞在北非最早推行徹底的國家世俗化工程,其核心來自建國領袖哈比卜‧布爾吉巴(Habib Bourguiba) 的政策。

第一,布爾吉巴的制度性世俗化奠基。

包括:禁止多妻、強化女性權利、縮減宗教人士的政治影響、國家接管宗教行政。

這使突尼斯市成為北非法語系文化圈中制度最世俗的首都。

第二,安納達(Ennahda)從宗教政黨轉向世俗政黨

2011 年茉莉花革命後,安納達以伊斯蘭政黨姿態掌權。

但因治理挫折、經濟問題與支持率下滑,安納達宣布:

不再自稱伊斯蘭政黨;

將自己轉型為「穆斯林背景的世俗政黨」(Muslim Democrats 穆斯林民主黨或 Civil Party 公民政黨)。

這代表突尼斯社會並不願接受宗教治理,而是趨向現代世俗政治文化。

第三,社會層面的中度世俗化。

突尼斯市的市中心穿著自由度相對高,但郊區與舊城區仍保留一定宗教傳統。

城市文化能量不如伊斯坦堡與貝魯特那樣濃厚,但制度性的世俗化卻比北非其他城市更深。

突尼斯因此形成「制度非常世俗、生活相對溫和」的獨特結構。


六、五城市世俗化模式

五座城市各代表一種不同的世俗化道路:

伊斯坦堡(Istanbul):屬於「文化主導型」世俗化。

都市文化力量強大,宗教影響力在城市空間被明顯稀釋,藝術、流行文化與青年生活主導城市節奏。


貝魯特(Beirut):屬於「思想與文化自由型」世俗化。

出版社、劇場、思想圈、LGBTQ 可見度使其成為阿拉伯世界思想自由最高的城市。


卡薩布蘭加(Casablanca):屬於「商業功能型」世俗化。

真正常態化的世俗生活來自經濟全球化、跨國公司與商務需求,而非政教哲學。


杜拜(Dubai):屬於「全球化管理式」世俗化。

外籍人口塑造城市表象的世俗化,但政治與宗教仍受嚴密控制。


突尼斯市(Tunis):屬於「制度主導型」世俗化。

布爾吉巴的政策與安納達的政黨轉向,使世俗主義深植於國家制度,但社會文化仍較溫和。


七、綜合排序

綜合生活自由度、文化自主性、宗教規範強度、思想自由等因素:

第一名:伊斯坦堡(最全面、最自然的生活世俗化)

第二名:貝魯特(思想與文化自由度最高)

第三名:卡薩布蘭加(商業功能性世俗化)

第四名:杜拜(全球化管理式世俗化)

第五名:突尼斯市(制度最世俗,但生活世俗程度較前四城低)


結語:伊斯蘭世界沒有單一路徑的世俗化

這五座城市提供了五條完全不同的世俗化道路:

文化力量

多宗教社會的自由空間

全球化經濟

國家管理

制度改革

都可能生出不同形式的城市世俗性。

因此,伊斯蘭世界不存在單一的「世俗化典範」,

而是呈現多軌、多層次、多源頭的複雜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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