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護教論題之十九:聖巴多羅買(巴爾多茂祿)日大屠殺--1572 年法國的宗教大屠殺與教會歷史反省

 【丁連財的神學與宗教研究論述】天主教護教論題之十九:聖巴多羅買(巴爾多茂祿)日大屠殺--1572 年法國的宗教大屠殺與教會歷史反省















一、前言

1572 年 8 月 24 日發生的聖巴多羅買大屠殺(St. Bartholomew’s Day Massacre)是宗教改革時代最慘烈、最具標誌性的宗教暴力事件之一。多年來,此事件常被用來抨擊天主教:指控其本質即包含暴力、迫害與恐怖。然而,作為一名研究者,不應簡化為「天主教就是罪惡」的結論,而必須在歷史、政治、宗教與倫理層面,進行嚴肅、客觀的分析與反省。本文目的不是為天主教辯護,而是通過史實整理與歷史批判,試圖理解事件的複雜成因、責任歸屬、後果影響,以及對今日教會倫理與信仰的反思。

二、歷史背景(前因分析)

1. 宗教改革與教派對立

16 世紀,宗教改革浪潮席歐洲,新教(胡格諾派 Huguenots)勢力在法國迅速擴展。胡格諾派中有不少貴族與城市精英。 

法國貴族與王權因宗教立場、政治利益分裂,新教徒與天主教勢力形成緊張對峙。教派衝突不只是信仰問題,也牽涉政治與權力鬥爭。 

2. 宮廷政治與權力鬥爭

背景包括天主教貴族「吉斯家族」(Guise family)與較溫和或新教傾向的貴族(如 Montmorency–Chatillon)之間長期教派與政治角力。 

1572 年 8 月 18 日,法王查理九世(Charles IX)妹妹瑪格麗特 (Margaret of Valois) 與胡格諾派領袖納瓦拉的亨利 (Henry of Navarre, 後為亨利四世) 結婚。許多胡格諾派貴族因此聚集巴黎。這一看似和解的婚姻盟約,實際上加劇了天主教保守派的不安。 

然而,就在婚禮幾天後(8 月 22 日),胡格諾派著名軍事與政治領袖、海軍上將 加斯帕爾·德·科利尼(Gaspard de Coligny)遭暗殺未遂,使緊張局勢急遽升高。 

宮廷內部恐慌,有人認為若對科利尼的刺殺件進行調查,可能暴露天主教強硬派者的陰謀。因此,天主教主流勢力決定全面清除在巴黎的胡格諾派領導人。這導致了接下來的大屠殺決策。 

三、大屠殺過程(事件經過)

1. 暗殺與起始行動

1572 年 8 月 23 日夜,巴黎政權與教廷同謀(主要是王室 + 吉斯家族 + 宮廷衛隊),決定刺殺胡格諾派領袖。第二天清晨(8 月 24 日聖巴多羅買日曆前夕),海軍上將 Coligny 被自己的死敵刺殺,並被丟出臥室窗外。 

當清晨的鐘聲敲響 (據史料說是聖日彌撒開始鐘聲) 時,巴黎的殺戮大潮開始。宮廷禁衛軍與市民動員,立即開始屠殺胡格諾派貴族、紳士、平民。許多遇害者在自家被殺,屍體被扔入塞納河。 

2. 群眾暴動與全面屠殺

一旦最初的政治暗殺發生後,暴力迅速失控。很多報告指出,巴黎市民參與殺戮,不只是貴族衛隊。當局雖於 8 月 25 日頒布停火命令,但暴力並未停止。屠殺持續至少三天,在巴黎衝突最激烈,其後擴散至全國。 

隨著新聞傳到各地,法國其他城市、城鎮(如魯昂 Rouen、里昂 Lyon、波爾多 Bordeaux、奧爾良 Orléans 等)也出現屠殺行動,針對胡格諾派教徒或可疑者。許多新教徒流亡,部分改宗天主教以求自保。 

四、死亡人數、受害者與重要領袖

1. 受害者與重要新教領袖

當天被殺害的胡格諾派貴族與政教領袖中,首當其衝的是 Coligny。除此之外,眾多在巴黎參加婚宴的新教貴族、平民被屠殺。據當時哲學家/神學家 西奧多·貝依 (Théodore de Bèze) 所述,許多胡格諾派家庭被屠,屍體被比喻為「流經巴黎街頭的屠宰場羊群」。 

有些新教知識分子與藝術家也被殺,例如據某些史料,當時有像哲學家 Petrus Ramus、音樂家 Claude Goudimel 被認為是受害者之一 (或其追隨者受到壓迫)。(但此點因史料來源混雜,需謹慎核對。) 

2. 死亡人數估計與爭議

傳統與當代估計數字範圍非常大。法國當代親新教者公佈的數字高達 70,000 人,但這被多數現代史學家認為過高。 

現代學術估算較保守:很多研究指出巴黎當地死亡約 3,000–5,000 人。若算全國屠殺及其後果 (流亡、改宗、死亡) ,總死亡或非自然死亡 (逃亡、虐待、流離) 人數可能在數千到一萬左右,有些學者估計 10,000–30,000。 

由於屍體被迅速丟入塞納河、屍骸散失、後續戰亂與流亡,實際死亡人數恐怕永遠無法準確確認。這也是「為何死亡數字差異極大」的原因。 

五、後果與影響

1. 對胡格諾派 (新教) 的打擊

胡格諾派政教貴族領導層慘遭削弱,許多新教堂、改革聚會被摧毀或迫害。大量新教徒被殺、流亡、或被迫改宗。 

新教的「公開化、政治化」嘗試受到致命打擊。許多逃亡者帶著改革信仰逃往荷蘭、英格蘭、日內瓦等地,對歐洲其他地區的新教運動有流散與影響作用。 

2. 法國社會、教會、政權的長期影響

屠殺破壞了貴族間的信任、嚴重加劇教派仇恨,使後續數十年內法國宗教戰爭更加激烈。胡格諾派與天主教派的政治對立,導致頻繁叛亂、戰亂與清洗。 

對法國宗教自由、宗教寬容的後世影響甚大。最終直到 1598 年亨利四世頒布南特敕令 (Edict of Nantes) 才暫時保障胡格諾派的信仰自由。 

3. 對歐洲與基督宗教世界的影響

此事震驚新教世界,成為許多新教記憶和文學、宣傳的重要題材,被視為「天主教對新教迫害」最具代表性的歷史案例之一。 

對後世的宗教政治思想也有深遠影響,例如加強了對宗教自由的呼求、對教會—國家關係的警惕、以及對宗教迫害的譴責。

六、責任歸屬與爭議:宗教、政治與教會之間

1. 國王與宮廷政治的主要責任

當時法王查理九世 (Charles IX) 在其母親凱瑟琳·梅狄奇 (Catherine de’ Medici) 的影響下,授命屠殺胡格諾派領袖。許多史料與研究將最主要責任歸於王權與朝廷政治,並非教廷羅馬或整體天主教制度。 

暗殺原定只針對 Coligny 等少數領袖,然而計劃迅速失控,群眾暴動、大規模屠殺才真正形成。也就是說,暴力後來成為群眾的狂熱,而不只是政治清洗。 

2. 地方教士、貴族與民眾的角色

部分天主教貴族與教會人士(如吉斯家族 Guise)多年來與新教政教領袖競爭,在權力、財產、影響力上有衝突。這使得宗教信仰與政治利益交織,暴力帶有複雜的世俗因素。 

在屠殺發生後,即使國王下令停止,很多屠殺仍由普通市民、自發暴徒進行。這反映出宗教仇恨、社會壓迫、仇外心理在普通民眾中的深植。 

3. 教會制度與羅馬教廷的責任 — 有爭議但不能完全免責

雖然沒有史料顯示教廷(羅馬教皇與教宗)直接發佈命令要求屠殺,但教廷與天主教在當時對新教的敵意、對宗教統一的強烈維護,構成一定文化與思想背景。教會權威與教義立場,可能為某些貴族與群眾提供了正當化宗教仇恨的論據。這意味著教會制度與教義並非完全無辜。

然而,將整個天主教制度或所有教徒都歸咎為「犯錯者」,是不合史實、也不公平。責任應在於具體的政治決策者、部分教會貴族與參與暴行的群眾。

七、後世教會與倫理反省:教會如何對待這段黑暗歷史

1. 歷史認識與記憶

屠殺後的幾十年裡,新教文獻(如 Théodore de Bèze 等)不斷譴責這場暴行。這些控訴成為後世對宗教寬容、宗教自由、教會與國家的討論焦點。 

教會內部雖未有統一公開「認錯與補償」文件,但許多天主教徒對此感到羞愧與悔恨。近代學者與教會歷史研究者亦對此作反省,認為這是教會權力與世俗權力混合、教會信仰被政治利用的警戒。

2. 神學與倫理教訓

這段歷史暴露出:當教會、信仰、政治與權力交織,極易導致信仰偏離福音本質,變成宗教暴力與迫害。

對今日教會而言,必須堅持宗教自由、人權尊重與良心自由;同時強調「信仰內在化」、避免教會與國家政權過度結合,以防權力濫用。

以歷史為鏡,提醒信徒與教會領袖:信仰不應成為政治工具,也不應以暴力作為維護信仰的手段。

八、結語

聖巴多羅買大屠殺是16世紀歐洲宗教改革中最慘烈的宗教暴力事件之一,它既是宗教衝突,也是政治權力鬥爭的產物。透過對其前因、過程與後果的詳細檢視,我們可以看到幾層結構性因素:宗教信仰分歧+貴族/王權政治鬥爭、文化仇恨、民眾狂熱與群體暴行。這提醒我們:

宗教信仰若與權力政治交錯,極可能被扭曲、濫用。

歷史不能被忘記,但也不應被簡化為「信仰本身等於暴力」。責任需要明確區分。

今日教會與信徒應當從歷史中學習,強調信仰與倫理一致性,保障信仰自由與人權尊嚴。

因此,這不只是一段歷史的回顧,更是對教會、信仰、社會倫理的警醒與呼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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