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超人與卡繆的荒謬英雄:在無神世界中的兩種反抗姿態

 【丁連財的神學與宗教研究論述】尼采的超人與卡繆的荒謬英雄:在無神世界中的兩種反抗姿態

尼采與卡繆都站在「上帝已死」的世界裡,只是他們活在不同時代:尼采站在虛無主義剛開始腐蝕西方價值的門口,而卡繆則活在虛無主義已經全面展開、兩次世界大戰的殘酷已將人性徹底摧毀的20世紀中段。

然而對兩人而言,有一件事確鑿無疑:

> 人生沒有預先賦予的意義。

世界沒有本質的目的。

靈魂與永恆救贖都已失效。

這是尼采的「上帝已死」,也是卡繆的「世界荒謬」。

但是兩人對這個命題的回應卻完全不同,也因此形成了引人深思的哲學對照。

**一、尼采的超人:

不是接受荒謬,而是擊碎荒謬後創造意義**

尼采眼中的「上帝已死」並非象徵世界荒謬,而是象徵:

舊價值已經過時

新價值尚未誕生

中間的這段空白,是危機也是契機

在這片價值荒地上,人類的命運取決於是否能「重新成為自己的立法者」。超人不是天生的,而是:

> 敢於用自己的生命創造價值、重新命名世界的人。

超人最核心的生命精神是:

不逃避虛無

不順從群眾

不接受普遍道德

不尋求被賦予的意義

而是把生命本身變成一種藝術創造

尼采不是要人「接受人生荒謬」,而是要人「征服荒謬,重新建造意義」。

他不是卡繆式的謙卑抵抗者,而是意志爆裂般的創造者。

**二、卡繆的荒謬英雄:

不是創造意義,而是在無意義中堅持行動**

卡繆比尼采晚了五十多年,世界已經歷:

世界大戰

極權統治

集中營

技術官僚的邪惡

意識形態屠殺

「超人」這個理想形象在20世紀容易被誤解為法西斯式強人意志。

因此卡繆刻意拒絕超人式的強度,他選擇一條更謙卑但更持久的道路:

> 既然世界荒謬,我無法從中找到意義,但我仍要在無意義中堅持行動。

這就是《薛西弗斯神話》的核心精神:

石頭會永遠從山坡滾落

努力永遠沒有最後的勝利

意義永遠是人的渴望,而世界不回應

但卡繆說:

> 「我們必須想像薛西弗斯是幸福的。」

幸福不是因為找到意義,而是因為:

我知道人生荒謬

我接受它

我在荒謬之中仍繼續行動、抗拒、創造

我不屈服於虛無

卡繆的英雄不是尼采式的勝利者,而是抵抗荒謬的持續者。

**三、兩者的相似:

都在「無神世界」中尋找人類尊嚴的立足點**

「尼采的超人仿如卡繆的存在主義者」確實成立,因為:

1. 兩者都承認無神世界的荒原狀態

尼采:上帝已死

卡繆:世界荒謬

2. 兩者都反對虛無主義

尼采:奴隸道德、末人、平庸

卡繆:自我逃避、宗教式希望、極權

3. 兩者都主張以「個人行動」回應荒蕪

尼采:創造新價值

卡繆:持續行動與反抗

4. 都強調「生命的肯定」

尼采:永恆回歸——若人生無限重來,你仍說「願意」

卡繆:荒謬英雄——知道無意義,仍熱愛生命

這些共同點讓兩者看似親近,確實能讓人覺得:

> 「尼采的超人」正是「卡繆式存在主義者」的強化版本。

**四、兩者的決定性差異:

創造 vs. 接受;勝利 vs. 反抗**

然而,他們終究不同。

1. 對荒謬的態度不同

尼采:

荒謬是廢墟,而我的任務是建造新殿堂。

卡繆:

荒謬是命運,而我的尊嚴在於接受它、抵抗它。

2. 對意義的理解不同

尼采:

意義仍然可以被創造(透過超人與意志)。

卡繆:

意義不可被創造,因為意義在本質上不存在;

人只能創造暫時性的方向,而非本質意義。

3. 人的形象不同

尼采的超人:

如藝術家、詩人、立法者、革命者,

充滿權力意志與創造力。

卡繆的英雄:

如工人、普通人、反抗者,

不求勝利,只求不屈。

4. 情感基調不同

尼采:崇高、爆裂、奔放、狂喜、肯定

卡繆:冷靜、清醒、耐心、悲壯、堅定

這些差異讓兩者永遠不會重疊,但也讓兩者構成現代「無神世界哲學」的雙支柱。

五、最終整合

> 尼采的超人仿如卡繆存在主義:認定人生荒謬,但自己在荒謬中尋求意義。

這句話是精準的交叉描述,只需要補充一點:

尼采認為:荒謬可以被突破,人能重新創造價值。

卡繆認為:荒謬不能被解決,人只能在荒謬中生活與抗爭。

但兩者共同提供了最深刻的訊息:

> 一個沒有上帝的世界依然可以活得勇敢、有尊嚴、有創造力。

意義不是被給予的,而是被承擔、被掙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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