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殺人奪妻

 【丁連財的神學與宗教研究論述】大衛:殺人奪妻

取材自《撒母耳記下》11–12章。

夜雨像一根根細針落在耶路撒冷宮牆上。大衛把斗篷拉緊,房內只留一盞燭火,搖曳得像一個不安的靈魂。

他已經三晚睡不著。

拔示巴的丈夫烏利亞——那個忠誠得近乎固執的赫人——仍躺在前線的泥地裡,熱血未乾。大衛閉上眼,卻只看到那血像一條歪斜的線,把他從王座連到罪深處。

門外忽然傳來杖尖的敲擊聲。節奏沉穩,帶著先知獨有的冷靜。

「我已經預備好答案了,」大衛低聲說,「但願上主也能接受。」

門開了。

拿單披著灰色的外袍進來,眼中沒有怒,也沒有同情,只有那種看穿人的悲哀。

「我帶來一則故事。」他站在王面前,「一座城裡有兩個人:一個富足,一個貧窮。貧窮人只有一隻小母羊羔——他與牠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像女兒一樣疼愛。後來富足的人要招待客人,卻捨不得宰自己的牛羊,便奪走那貧窮人的小羊羔宰了。」

故事說完,房內沉默得能聽見燭火噼啪。

大衛突然拍案而起,聲音像嶙峋的石頭:「這富足人該死!他要償還四倍!」

拿單抬起頭,眼中的悲哀變得更深,但語氣冷得像雨後的石板路:

「你 就 是 那 人。」

燭火在那一瞬間彷彿熄滅了,大衛的世界成了一片灰色。

他懂了。

不是烏利亞的死,也不是拔示巴在月光下的輪廓,而是——他明明被揀選為牧人,卻變成了奪羊的人。

那是王權最深的腐蝕:以為自己可以奪走別人的小羊羔,卻不知自己也在走向宰台。

大衛跪下,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

「我得罪了上主。」

拿單轉身時微微停了一下,語氣仍無溫度:「罪過,你已承認。但刀劍……不會離開你的家。」

門闔上。

只剩雨聲、燭光,以及一位國王終於聽見自己靈魂破裂的聲音。

短評

本篇凸顯了先知拿單作為道德與神的代表,對王權的約束作用。正是這種道德力量,使大衛的罪行受到直面與譴責,並迫使他處於內心與靈魂的深切衝突之中,使故事不僅是事件敘述,更成為關於權力、悔罪與良知的深刻寓言。

在拿單斥責之後,大衛寫下了著名的 《詩篇》第51篇(Miserere mei, Deus)——這首懺悔詩篇是他在與拔示巴同房後、先知責備之後所作,深刻表達了對罪的悔恨、求潔淨與求新心的呼求。

該詩在猶太教與基督教傳統中被視為最重要的懺悔詩之一,歷代作曲家以其拉丁開頭「Miserere mei, Deus」(神啊!求祢憐憫我)為題創作大量聖樂,其中最著名的是阿萊格里(Gregorio Allegri)在十六、十七世紀為西斯廷教堂聖週崇拜所譜寫的合唱版本,它至今仍為宗教音樂的重要曲目。這些音樂設定在古典與聖樂傳統中反覆吟唱,成為表達悔罪與神恩慈的藝術象徵。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歷史上北宋太宗趙光義在攻滅後蜀後強姦末主孟昶妻子花蕊夫人,以及對南唐李後主妻子小周后的暴行。在這些案例中,沒有先知的斥責、沒有大臣的勸諫、沒有任何良心譴責,皇權幾乎無所不能。權力大到可以肆意為惡,而無人制衡。

從文學與神學角度看,本篇的力量不在於事件本身,而在於道德力量介入權力的瞬間,它讓大衛經歷懺悔與內心震盪,並進入真正的悔罪與重生。而在缺乏類似制衡與道德聲音的歷史情境中,悲劇往往只有暴力而無悔改,因此缺少心理深度與反思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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